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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贷宗师

点击: 时间:2018-11-05


一、

别跟我说你的利息有多高、背景有多牛、风控有多么严。网贷,两个字,能保证一系列现金流不断流,才有资格说话,你说对不?

二、

我出身于借贷世家,父亲是当地县上的名人,黑白两道都有人,绰号“一贷通”;母亲则经营着当地县城最大的民间借贷商行。我五岁前,对于借贷已有了解,自不缺耳濡目染,更不缺高人指点,倚仗的就是父母的威望。

县城的借贷文化,始于九十年代初期的改革开放,下海经商热潮,和《华尔街》一道影响了当时的年轻人。所以我四岁那年,就能对贷款项目进行初步判断,六岁的时候就站在柜台上,给人放贷,经手项目,无一失败。

如果人生分四季,我八岁之前,都是春天。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经我家手,贷款出去的项目,出现大范围违规延期,而后又遇到长久的熊市,中间一段时间,出现资金干涸,发生了挤兑,资金流断了。印象中,那些投资人最后把我家能搬走的东西全搬走了。悲惨之景,无异于家破人亡。

从那以后,我十年间再没参与过借贷。

三、

2008年,随着国外新兴借贷中介公司,LC、prosper等的大受风投追捧,国内的也开始学着,将借贷网络化,这也就是现在大家俗称的“P2P”。当时国内最大的网贷公司,设计理念、风控手段等,都源自美国进口,挂上中国项目,出现了中国的LC之流,也伴随着大陆羊毛党的层数不穷。

敢参与创立这样的公司,一般都是喝过些许洋墨水、在当地借贷市场很有势力的人。

听父亲说,中国的LC之流,都是最早一波和父亲同时代从事借贷的人,后来被追债,跑到美国,学习了点米国的借贷情况。后来随着经济在06、07走好,终于把钱还上了,于是回国后,自己开始了“高大上”P2P创业,天使喜欢,风投热爱,一时风光无限。

后来,随着大家都看到了这片市场,而项目就那些,于是各家公司,开创新概念,自称“消费金融”、“信贷金融”、“A2P”等,这些竞争者,大肆投放广告,做各种营销,扩大自己的累计成交额等等。用一句话说,“披着网络的野蛮人”进来了,“野蛮人”是我们的行话,说的就是这些不太懂金融的生猛之人。

LC之流,开拓疆域,一路南上,锋之所及,无可匹敌。当年我们县城这样的民间借贷热土,自然“再劫难逃”,对LC之流来说,或许是势在必得。

10年的时候,网络借贷开了一场盟主大会。记得开会前,父亲专门叫我飞回去一趟,看看他。顺带的我就参加了那场会议。

当时呼声最高的LC之流,说民间借贷,不网络化,就都得死。确实论规模、论利息高低、论风投热忱度,LC之流,呼声之高,当之无愧。

那位创始人,侃侃而谈,论述着自己在美国的经历、阐述对当下的看法,展望着未来的看法,一副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姿态。

“我这辈子只成了三件事,连续三年蝉联XX省最大的借贷中介、成立XX北方七省互金协会,最后是引领P2P标准,在座的诸位,都是借贷资深玩家,不知道有谁不服?”

LC之流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在点头哈腰,有的直接拿起手机,表示要加一下微信;当然,也有不少人,望了几眼父亲,满是不甘,我知道,他们是想让父亲说几句。

“我听说在南方派系还有一位高人叫‘一贷通’,想必让他活动一下,也是诸位的意思。”LC之流见无人搭话,放出自家的银行流水,懂行的都看出来了,他用的是数据,可见动了威慑之心。

“我们南方有一个规矩,叫“敏感性压力测试”,说的就是在困难动荡时期,看平台生存状况,到时候,谁是爷谁是孙子,看看就知道了。”父亲开口的时候,一副客气作揖样子,我却知道,客客气气背后,就是南派父亲的老谋与深算。

“也是,怪我心切,三年之后,我们再聚此地,按压力测试比一局,就是按你们的规矩一局,我若赢了,所有的规矩,都按LC之流来;我若输了,就让出借贷协会主席之位,怎样?”

此刻,我感受到深深的寒意,原来LC之流为的是树立自己的行业标准地位啊。

不过压力测试,是最狠的考验,比的是现金流,更比的是时运。有时候,现金流覆盖了时运的带来的恶劣环境;有时候,时运正常,现金流却意外断了。

“那要是差不多呢?”旁边一位小时候见过的叔叔,插了一句。

“算我输!”LC之流示意拍一张合影,表示今日之事确有发生过,也算是立了誓。

父亲点了点头,拉着我,急切的走出了那家丽思卡尔顿酒店。回家的路上,父亲叫我坐车的后排,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他紧张不自然的模样。

四、

回到家后,父亲把当年一些叔叔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也把家里唯一一辆,还能开出去的奔驰S600钥匙给了我。

“这些都是你的资本,也是我曾经的战绩勋章,今天我把它交给你,是替我出战。”父亲熠熠生辉的眼神,仿佛那些年,借贷往事正在进行。

“为什么是我?”

“借贷之人有三个阶段,树信、放贷、断流,我这辈子放出去了四千三百八十万,收到了五千二百三十万,可惜98年,亚洲金融危机,由于前期激进放贷,现金流断了。我老了,这一条路,希望你能把它顺利走完。”父亲将一张密码是我生日银行卡递给我,不容得我半分犹豫。

“宁在一贷放,别在一贷停,给你,你就拿着。”一向话少的母亲也开口了,此时我才注意到,她切菜用的刀,正是98年被人逼债上门留下的菜刀。

我接过那张银行卡、钥匙及那些叔叔的联系方式。虽然它已经寂寞十年了,但我能够感受到,它一直等待着自己的时代。

此时父亲的电话响了,又是一个在借贷行混的风生水起的朋友,谈到自己正在“转型”,希望父亲提供一些资源。电话那头的语气,听不出是炫耀(父亲这会在圈子属于赤贫),还是诚恳。

“08年的时候,有朋友找到我,希望一起东山再起,我拒绝了。当时我并不知道P2P是什么,觉得网络借钱不靠谱,就回了一句 ‘你儿子才去网上放贷去’。”

莫大的讽刺,父亲说完,点了一根烟,坐在当年回家后,经常与人谈生意的地方,缓解那种心情。

“人活一世,扩张野心还是其次,有的人成了面子,有的人成了里子,都是时运使然。我不让你当英雄,而是让你敬畏时运,现在的借贷界,需要你这样的……”

“幼虎崽子。”母亲补充道。

五、

那一天,又是丽思卡尔顿酒店。网贷界的大咖来了很多,也包括政府监管高层。

根据披露的信息,LC之流,依旧是一线大腕,不过管理费用、坏账准备等相关数据,有些异常而已。

媒体记者的提问,始终围绕着累计成交额来提问,不用多说,都是预先准备好的捧场的问题。我安静的看着,不说话随声附和,倒成了很另类很美的一处风景。

那一天,父亲自然也陪我来了,LC之流的那位创始人,自然着满带笑容,“一贷王,承让承让。”

分明听出了不少嘲讽的意味,即便明知揶揄不少,父亲也客客气气的回应道,“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那些以前的老规矩,或许不适用了。儿子,多多向叔叔学习。”父亲给我一个眼神。

看过父亲无数的眼神,都有不同的含义;而这一次,我没读懂,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懂。

六、

再后来些时候,大概半年前,去年六月股灾之后的事。

而这期间,LC之流在业内、各种论坛上、自媒体人中,口碑一直不太好,终于在基建长期冷遇(他们家大额放贷此领域),加之配资业务受阻,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似从前。

一次很普通的航班上,偶遇到那位叔叔,寒暄之余,不免叹息。

“我XX做了一辈子的放贷,没输在规模、风控上,没想成,败给了时运。”

当然,我自个儿明白,放贷有快慢、有资产端、有风控、有规模覆盖,这些都有高低,但是那些老规矩,还是没变。本质上就是借钱还钱,控制现金流持续的事儿。

“技有高下之分,可规矩没有,有些东西规矩不能丢齐。”

他一脸似乎理解又未能理解的表情,我也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再后来,听说他逃去国外了。

忽然想起八岁那年,父亲在遭遇那次时运变故后告诉我:“借贷行业,每一个周期,都是一个轮回。命中注定的人性,改变不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七、

现在人家问我,你的平台这么小,靠谱吗?我都会说起这个故事。

每次都有人问,以后呢?

每次我都会回答:借贷,两个字,一系列现金流,说能保证不断流,才有资格说话,你说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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