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改革者周小川

小川，终于卸任了。

他是中国人民银行第一个拥有博士头衔的行长，他是首位“三连任”的中国央行行长，执掌中国央行15年，是有史以来任期最长的央行行长。

回顾周小川的职业生涯，伴随着中国经济改革开放的进程，周小川深度参与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又主导操盘了中国金融改革：国有银行股改上市、利率汇率市场化、资本项目开放、人民币国际化等等，都有他的精心谋划和细致推动。他被外媒称为，中国最有能力的技术官僚。

在央行行长换将的时点上，读懂了周小川，也就读懂了中国金融改革的逻辑。

小川式中国部长15年，周小川一直是媒体的“宠儿”，走到哪里都是聚光灯闪耀，除了因为其独有金融的看法和决策，影响着这个大国的金融改革走向外，也因其个人强大的人格魅力。

因为大长腿以及常年热爱运动，小川的身手十分敏捷，行如疾风，被记者同行们公认为“最难追的部长”。而在对外的形象上，他颠覆了外界对中国官员的刻板印象——爱运动，爱音乐，对新鲜前言的科技充满兴趣。

周小川的羽毛球打得好，是公认的。去年10月28日，来自的人民银行的内部分享了一段周小川在央行系统内部羽毛球比赛中的小视频，一段时长18秒的双打比赛视频当中，连击四球，神情投入，此时距离小川还有三个月即将70岁，但精力充沛。据闻，早在大学时，周小川是学校排球队主扣手。

周小川广为人知的爱好，还有西方歌剧和音乐剧的狂热爱好者。甚至他还曾出版了一部音乐剧专著《音乐剧之旅》。据闻，周小川担任中国建设银行行长期间，还在中央音乐学院教授音乐剧的相关课程。

而时尚的科技形象，是周小川有别于其他中国官员的形象。2017年两会，周小川换了块苹果iwatch，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因此被解读为中国金融官员将加大全球金融参与度。

对于周小川，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所长夏斌曾这样评价他：外圆内方，这不仅是政治艺术，更被看做是一种修养。一位学者回忆，在国有银行改革讨论外汇注资时，他坚持反对和批评意见，周小川一直微笑着听完。会后，同行这认为，他的意见太尖锐了。周小川有自己的办法团结国内外的经济学家。比如在很多年里，他都会亲手做电子贺卡，以自己拍摄的图片为背景，写上祝福用邮件发给其这些人。（来自《南方周末》，《央行掌门风云录：周小川的妥协与坚持》）

对音乐的狂爱，热爱运动，有强大的意志力与耐力，对未知领域有着探索欲与好奇心，身上并没有官僚气，一改此前中国式官员正襟危坐的形象，甚至连外媒也很喜欢他，报道也都是积极正面的。如今年2月英国《经济学人》就发表了 《非凡周小川》（原文《No Ordinary Zhou》），称“如果要评价他的功绩，看看中国的经济发展方可知悉。去年，世界银行年会期间，周小川还获选《环球市场》2016年度东亚地区的“年度央行行长”，此前，《彭博商业周刊》也将周小川选为今年“全球5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排名第14。

周小川国际化形象背后，是中国金融过去15年的国际化进程。随着中国的经济体量快速壮大，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人民币逐渐成为一种全球性的货币，影响着全球金融市场。

改革派周小川担任央行行长15年来，周小川推动了利率市场化改革、资本项目可兑换、人民币国际化改革、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金融市场改革、国有银行股改上市、政策性金融改革、农村金融改革、存款保险制度建立等多项金融改革，在2015年人民币加入SDR中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直以来，他被称为市场派、改革派。

从成长经验看，周小川的祖籍是江苏省宜兴市，父亲周建南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机械工业部部长。在周小川任人民银行行长之前，其阅历颇为丰富。做过农场知青，1972-1975年在北京化工学院四系仪表自动化专业学习，之后在北京市自动化技术研究所第四研究室技术员，1985年获得博士学位。

1985年之后，周小川与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产生极强的关联。1985－1986年是国务院体改方案研讨领导小组成员；1986－1986年任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副所长；1986－1991年是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委员(其间:1986－1989年挂职任对外经济贸易部部长助理)。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周小川成为国务院体制改革方案领导小组的一员，这一机构，最初是为国务院和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制定加紧配套改革方案所设的智囊机构，也是日后整体改革方案理论的根据地。2010年11月，吴敬琏回忆当时的情景，方案领导小组有周小川、楼继伟，方案办公室副主任是吴敬琏本人，其他参加者有日后声名显赫的郭树清、李剑阁；这批人成为日后整体改革协调理论的重要提倡者和实践者。

按照周小川的说法，整体改革协调理论强调，从过去的集中计划经济体系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转变过程是整体的、系统性的转变，而不是拼凑起来的。简言之，改革需要系统性的构建，这种改革思路结构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推动两种方式。如其日后所操刀的银行体系改革、外汇改革等金融市场改革，就属于整体设计自上而下的路径。

这些经历，为其后来成为“改革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央行的小川时代小川进入金融领域始于上世纪90年代初，1991-1995年任中国银行副行长、党组成员；1995-1996年任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中国人民银行党组成员；1996-1998年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党组成员，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1998-2000年任中国建设银行行长、党组书记（党委书记），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党委书记；2000-2002年任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主席、党委书记。

从2002年履职央行行长至今，成新中国成立以来任期最长的央行行长，见证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

15年间，小川推动了利率市场化改革、资本项目可兑换、人民币国际化改革、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金融市场改革、国有银行股改上市、政策性金融改革、农村金融改革、存款保险制度建立等多项金融改革，在2015年人民币加入SDR中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诸多的成就中，新金融女记（微信公众号newsgirl666）详细解析三大具有小川式代表性的事件，其一是作为国有银行改革的推手，将当时被国际评级机构评为“垃圾股”的国有银行推向上市，对国内经济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还推动了人民币国际化战略的推动，因此被誉为“人民币先生”，并且依赖专业实力和魅力，更是提高了中国央行在国际央行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同样褒贬不一的是，2013年M2破百万亿，因此他又被冠以“百亿元先生”的称号。

01国有银行改革操刀人

2002年12月28日，担任证监会主席不到3年的周小川被“火线”任命为央行行长。当时，新一届政府总理尚未正式出炉，无论是从惯例还是从速度上看，这项任命都是不同寻常的。

周小川上任伊始，正值银行体系困顿之时，由于背负巨额不良资产，国有银行“在技术上已经资不抵债”几成共识。截至2002年底，四家国有银行不良率按四级分类为21.4%，按五级分类达25%左右，由于统计口径的原因，实际比例可能更高；而资本金总额7494亿元，平均资本充足率仅4.27%。国外的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当时甚至将内地国有银行全部评定为垃圾级。当时的国有银行改革关系到国家经济发展，当时亚洲金融危机殷鉴未远，作为中国资金配置主渠道的国有商业银行如果不能及时改变，将直接影响国民经济运行质量和速度，甚至危及市场经济体系的建立与发展，国有银行深层次改革的迫切性不言而喻。

周小川刚一上任就面临一块“难啃的骨头”。当时，根据入世协议，中国银行业将在五年过渡期后，向外资银行全面开放。中国银行业必须做好准备迎接竞争。据当时有关部门测算，欲令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达到巴塞尔协议8％的标准要求，需动用大约9700亿元财政资金。而从彼时中国经济状况看，动用近万亿元资金解决国有银行不良资产困局，近乎不可想象。

在当时，近万亿元资金大致相当于中国一年财政收入的50％，相当于中国GDP的十分之一，相当于中国外汇储备的三分之一。

到底怎么改？谁来为改革买单？

这就要说到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2003年5月19日，上午10时，中南海国务院第三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围坐着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副总理黄菊，以及中共中央金融工作委员会副书记阎海旺、财政部时任部长金人庆和正在筹建的中国银监会“候任”主席刘明康等。据《财经》杂志报道，当时周小川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说是文件，其实只是一摞打印好的PPT报告文稿。这次会议颇不寻常。以往的国务院汇报工作，早在头一天就将汇报材料递交秘书局，并转交到国务院领导手中，这一次，显然参会者们在开会时才拿到材料。

据悉，这份PPT共19页，名为《改革试点——国有商业银行的财务重组》，每一页均文字寥寥，提纲挈领地描绘了国有商业银行改革的代价、资源运用、操作过程、配套措施及操作风险等。

这份PPT打破了传统央行理论，创造性提出以外汇为资源对国有商业银行注资并进行财务重组。此一扩张央行负债表拯救金融机构、稳定金融体系的模式，在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方面实现了一个制度性突破。本轮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多个国家央行均采用了类似模式应对金融危机。

经过注资、重组、股改和上市四部曲洗礼，中国几大国有商业银行不仅实现了财务彻底改善，还同时增加了透明度、风险控制能力，初步建立了相对完善的公司治理结构，实现了可持续的商业化运营。据一位参与改革思路设计的人士对《财经》记者评估，当初设计的方案，有70%-80%以上都得到了实现，“这在中国30年的重大改革中已属不易。”

2004年1月，新华社称，国务院决定选择中行和建行进行股份制改造试点，动用450亿美元外汇储备等为其补充资本金。“神来之笔。”一位央行系统官员评价称。

直到2011年8月18日，光大银行在A股上市。此前，交行、建行、中行、工行和农行均已上市，自2003年起计划中的国有大型商业银行改革至此基本完成。这一轮改革经过近八年时间，在主政者的大力支持、以周小川为代表的主事者的巧为谋划和参与者的多方配合下，取得了重要阶段性成果。经此一役，中国银行业已然脱胎换骨，一系列改革后，目前四大行均已跻身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

对此，周小川称，虽然大型银行财务重组、公司化改制、股份化、发行上市，这些做得比较快，取得了效果。但公司治理、信贷文化、内控机制的建立和完善，是“慢过程”，不能指望一天就有什么大变化。

02“人民币先生”的汇改

从2003年开始，长达十多年的人民币和美元汇率口水战，让世界认识了周小川，由他主导的渐进式人民币汇率改革，坚持币值稳定，又不时推进汇率市场化改革，这帮他赢得了另外一个称呼：“人民币先生”。

这场汇率改革的大幕开启于2005年，人民银行宣布从2005年7月21日起，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这意味着人民币开始对美元脱钩，争取货币政策的独立性。

到2008年4月10日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突破7.0关口，汇改以来人民币升值幅度达近20%。但受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影响，人民币停止升值走势；同时，在危机爆发后，人民币开始紧盯美元。

不过，两年之后的2010年6月，周小川仍然尽自己最大努力，再度重启汇改，当年6月19日，央行宣布重启自金融危机以来冻结的汇率制度，进一步推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增强人民币汇率弹性。2012年4月，人民币汇率浮动区间由0.5%进一步扩大至1%。

但汇率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央行一个部门所能主导的，除了涉及其他部门利益外，更涉及地方政府的蛋糕。因此，汇率改革的复杂性和难度，以及引起的争议甚至胜于中国金融体系的任何一次改革。

曾经2015年8月11日，为了深化人民币汇率的市场化改革，同时配合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央行宣布完善人民币对美元中间汇率报价方式。根据新规，做市商将在每日银行间外汇市场开盘前，参考上一日银行间外汇市场收盘汇率，综合考虑外汇供求情况以及国际主要货币汇率变化，向中国外汇交易中心提供中间价报价。这是一个大胆的改革，2015年“8·11汇改”后，人民币汇率出现贬值，同时叠加中国A股出现大幅调整后的“余震期”，全球市场甚至经历了一场“恐慌性抛售”。

此轮堪比2005年启动浮动汇率机制的“汇改新政”，可谓是“一石数鸟”，为人民币纳入SDR（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铺平道路，为应对出口压力与资本流出，乃至为美联储即将到来的加息“提前布局”的一系列政策考量下，所走出的一步“险棋”。周小川操盘的此次新汇改，结束了多年来人民币中间汇率形成机制的不透明状态，完善了中间报价机制，为人民币自由浮动、成为能够挑战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铺平了道路。

与此同时，人民币国际化在基础设施和互联互通机制方面也不断推进。据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发布的月度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1月，人民币在国内和国际支付货币中的份额（按金额）为1.66%，较2017年12月小幅微升0.05个百分点，并继续保持全球第五大支付货币的地位。

03“百万亿先生”的货币政策

和“人民币先生”相对应的是周小川“百万亿先生”的称呼。这个称号来自于：2002年16万亿的M2到2013年破百万亿的M2。据渣打银行数据，在2011年中国提供了全球新增广义货币的52%。在这些数据的背后，市场甚至部分政府职能部门对于“货币超发”颇有微词。

2008年11月，央行即配合政府一揽子刺激计划采取应对措施，包括财政政策在内的宽松政策，被认为导致了后来的通胀、资产价格泡沫等一系列问题。2009年9月，当时已经从央行卸任的吴晓灵就对宽松货币政策提出批评。发改委也一度发出过“货币超发”导致通胀的言论。

在2012年底的财新峰会上，周小川在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讲中说，全球经济剧烈下滑，有人称之为“自由落体”。在各方面难以预估冲击强度的情况下，行动必须要快。

周小川说，谁也不知道力度怎样合适，总体上力度大一点比小一点好，早一点抑制住(危机扩散)，效果要好一些。

他在2013年3月份全国两会中表示，货币政策有利有弊，不能既要效果好，又要零代价。不过他也承认，如果应对金融危机的政策能再早一点退出，效果可能会好一些。“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

对于M2数量，周小川认为，如果将M2数量和GDP相比，中国不是最高的，中国储蓄率高，间接融资比较大，因此M2比重较高。M2保持在合适水平，不会导致突发性的物价上涨。（来源于《新京报》《英媒评价周小川：中国最有能力的技术官僚》）

结 语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中国处处长、目前在康奈尔大学(Cornell)任教的埃斯沃尔?普拉萨德(Eswar Prasad)表示：“周小川行长在严厉的经济和政治制约下成功推行的改革留下了一份重要遗产。这些成就是他凭借在最高领导层面前强有力且坚持不懈地倡议和劝说并且愿意挑战根深蒂固的势力才得以实现的。”

“中国的格林斯潘”、“人民币先生”、“改革先生”、“百万亿先生”……作为全球最大的新兴发展中转轨经济体的中央银行掌门人，没有赞誉和批评是不正常的，但不管是赞誉者还是批评者，都不会否认周小川在过去的15年里，所推动和实现的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

周小川任职央行15年大事记：

2002年12月底

正式出任中国央行行长。

2003年

开始启动中国大型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革，至2010年，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均顺利完成上市，跻身世界前十大银行之列。

2005年7月21日

正式启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启动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

2008年7月

国务院批准人民银行根据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发展人民币离岸市场，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新引擎。

2009年7月

中国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正式启动，并于2010年、2011年先后两次扩大试点范围直至全国。

2010年6月

人民币汇改再度启动。

2013年6月

中国金融市场经历了一场流动性的“钱荒”洗礼，央行成功处理了这一流动性紧张局面。央行实施调控，维持银行体系流动性的稳定和适度，引导货币信贷及社会融资规模平稳增长。

2014年开始

人民币全球清算网络频频布局。

2015年

三大政策性银行接棒改革。

2015年3月31日

《存款保险条例》公布，自2015年5月1日起正式施行。中国存款保险制度正式开启。

2015年8月

“新汇改”进一步完善中间价报价机制，为人民币能够成为国际储备货币铺平道路。

2016年10月1日

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人民币成为继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之后，加入SDR货币篮子的第五种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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