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坛跌落的城投融资部长

都说老A是甲方。老A却说，其实他是“夹方”，夹着尾巴做人。

周日的晚上，“愉见财经”给大家荐读一则写实故事：城投融资部长老A的故事。老A名校出身，通过司考，CPA、CFA持证，年纪轻轻就进入省级城投平台工作，阴差阳错坐上了融资部门一把手的位子。

后来的故事会怎样演绎？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老A本人。

壹

十多年前，刚毕业的小A（也就是后来的老A），上了“人才引进”的船，来到了S省最大的省级城投平台。城投平台作为天朝神（qi）一（shi）般（jiu）的（shi）存（ye）在（hu），是一种信仰。

信仰意味着被膜拜。

于是乎，小A也就是后来的老A，每天被一大波教民膜拜。当然，这波教民主要来自金融机构。

有的来自银行，

有的来自券商，

有的来自信托，

有的来自租赁，

有的来自基金，

有的来自XX投（jiu）资（shi）公（chuan）司（chuan），

有的来自评级，

有的来自律所，

有的来自会（kuai，不是hui）所，

…………

教民们要么每天电话请安，问问老A最近要不要钱；要么舟车劳顿不远万里只为向老A递上名片和头天晚上熬夜整理的融资计划。

老A以前主要的工作就是接见教民。

很多教民都给老A暗示，他们可以向供养佛供养法供养僧那样，反正就是可以走财顾费。

老A也需要钱，省城的房子现在4万一平了，早想换房但没钱。

但老A洁身自好，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不像有的城投平台负责融资的吃的盆满钵满。

老A脾气好，对每一个教民都客客气气，迎来送往，让每个教民离开时都心生希望——这次可能合作有戏，要是能搞定，今年奖金少不了，每天可以会所嫩模了。

但老A也一次次让大家失望。

明明上个月拜访时，老A说暂时还没有融资计划，怎么今天网上看到选聘债券发行主承销商的比选公告？

明明上周拜访时，老A说会优先考虑银行授信，怎么今天看朋友圈XX信托和S省城投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会由企业自己决定评级等中介机构，怎么突然选择了券商推荐的评级机构？

…………

教民们都说老A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伤了他们的心。

老A说，我的苦，你们知道吗？

贰

S城投体量庞大，外表风光，总资产近八千亿元。

但那是合并报表。归属母公司的只有一千多亿。

合并合并，意味着下属子公司没谁会听你的。人权事权财权都管不了，你指望下属子公司听你话？

看起来是你儿子，其实是你兄弟，都把国资委喊爹。

这不，每次发债、授信、审计、评级，喊子公司报基础资料，甩都不甩老A。

最后还得由国资委领导出面开了协调会，资料才磨磨蹭蹭搞上来。

老A一声叹息：也难怪，教民们都说公司效率低下。

S城投总公司在省城高档写字楼住着几百号人，但水异常的深。

一大波高管都是退居二线的厅级领导，各有各的神通，但是好像没得学财经出身的。

高管们都很深沉，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刀光剑影。

很多时候，老A感觉自己被人才引进到公司来，其实是被放到烧烤架上烤。

开大会时，几大派都问：老A你怎么看？

老A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叁

作为公司中层，老A手下兵有几个。且个个貌美如花。

但就是个个有靠山，工作拖拖拉拉、懒懒散散。老A拿她们没办法。

老A一直想招两个男性的得力干将，为自己分忧解难。

这个想法实施了五年，但每一次招来的都是美女，都是某某领导打了招呼安排进来的。

这不，2018年，S省城投面向全球招纳英才。

老A当然还是向人力提了两个融资管理岗的需求。岗位职责：

1、负责授信申请、使用和更新管理，金融机构日常联系，合同审批流程办理，资料收集整理；

2、负责存量融资还本付息核算，付款审批及执行；

3、负责债券发行及债券存续期管理；

4、负责本部及出资企业融资情况、信用状况统计和管理；

5、负责融资台账及汇总，各行授信汇总统计，各行支持度排名统计；

6、负责档案归集和管理等行政事务；

7、完成部门负责人交办的其他事项。

老A觉得这活儿本科生干绰绰有余，但S省城投很多年开始都不招聘本科生了，研究生是起点，海龟一大堆。

笔试题是老A亲自出的，有行测有专业，单项多项简单论述多种题型具备。说白了，就是要找到真正的人才。

听人力说，邮箱简历收了一大堆。

第一轮：筛了30人参加笔试。

第二轮：筛了15人参加群面。群面材料是城投平台历史、地方债务监管、平台转型机遇等，讨论的主题是城投平台在当前严监管背景下如何融资。老A单独给人力悄悄说了下，所以参加群面的只象征性的有一位女生。但事后人力给老A抱怨，应聘的说S省城投把大家当傻子，都有工作经历的还搞群面环节。老A说关我啥事，都是你们听领导安排的流程。

第三轮：筛了4个男生，老A单独面。老A心想，今年终于可以招两个男的好好干活儿。结果面试头一天，人力告诉老A，某某领导说省上某某领导推荐了一位女生来应聘，于是乎这位女生弯道超车直接参加单面。老A心中只想说MMP。

第四轮：老A挑了两个能力不错的男生，外加那位插队的女生，接受公司财务总监面试。

第五轮：只剩那位插队女生参加分管副总裁面试。

……然后？没有然后了，老A今年又没招到男生。

隔了一个月，老A在看准网上又看到一大波针对这次招聘的吐槽。

老A自己也觉得很坑，一个招聘，让应聘者在不同的时间段分别来四次，关键是所有来应聘的都是陪练。

肆

老A最近还烦心的是，去年就注册成功了的企业债，主承不得力，30亿的额度，到现在还没发行完毕。

这家XX行（国有股份大行排名前五），搞定了省上某某领导，国资委安排公司写一个请示，国资委再给省政府写了一个请示，省委省政府会直接就过会通过了方案，让XX行做本期债券发行的主承。

本计划一次发行，结果XX行以去年底资金紧张，擅自决定改为分三期发行，第一期只发了3个亿。

老A当时就火了，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主承。

董事长天天催老A，老A天天催XX行，XX行打起了太极，就是没见剩余资金到位。

一向脾气好的老A也忍不住骂脏话，好歹S城投也是AAA评级，本准备拿这期企业债拿来还本付息，居然被XX行这么耍了一把。

老A私下了解，是XX行承揽此业务的分行投行部和总行关系不融洽，总行各种理由拖拖拉拉。现在分行投行部的差不多集体跳槽。

XX行的领导还恬不知耻的说愿意提供债券过桥贷款。董事长居然差点被忽悠进去，老A当着董事长的面把XX行的领导大骂一通。

伍

老A最近还有烦心的就是，债券抵押土地的释放工作。

前几年，为了发债抵押需要，政府注入了许多当时荒凉现在抢手的土地资产到公司，然后为发债将土地抵押给某监管行。

现在国土部门为了完成政府的创收要求，趁着地价行情好，疯狂卖地。

S省城投抵押的土地也在近几年的出让计划中。

国土的猪队友干了几件傻事情：

当年注入的土地，有多本房产证是上的地块是编的、地块根本不存在；

为了应付去年的地方债务整改，想收回房产证注销；

为了创收，把S城投尚在抵押的土地卖给开发商了。

这下游戏好玩了，强势的国土老大看证收不回来，逮着董事长骂，在省领导面前说S省城投不配合。

董事长憋着气，只有喊老A写情况说明。

老A心头一股火，这情况说明写了一年多，问题还是不解决。

老A历来对所有金融机构都客客气气，来的都是客，吃喝拉撒安排得颇为周到。哪怕是曾经遇到华北地区的某城商行的极品客户经理吃了饭还想打包特产，老A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对债券监管行更不用说。

特别是这家监管行，人家一个处长到任何地方都是副厅出面接待。

人家手头可是掌握着巨量的棚改贷款资金。

但现在新的董事长，貌似甲方姿态很高。

一次晚上接待监管行让监管行处长在包间干等了一个小时。

然后来了直接说，现在抓得严，我们就不喝酒了。

处长以及陪同的客户经理说，不喝酒，不喝酒，我们喝茶。

酒钱倒是省了，办事却没以前那么利索了。

好好的债券抵押土地释放，本来随着逐渐还本付息，满足了抵押率条件，解除几宗土地是小事儿。

现在监管行各种理由就是不批，个中缘由，只有老A深知。

更何况，一边天天讲话说做大做实做强，做好城投平台的市场化转型，一边确又剥离资产，怎么玩儿？

早该公布的17年审计报告，拖到6月底最后时刻才充忙赶出来。

为什么拖这么久？老A不想说。

陆

老A最近还心烦的是扶贫工作。

老A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每次下到几百公里外的帮扶地点，送米送油送盐送肉送钱，反正不像有些扶贫的打打酱油就走。

到了脱贫攻坚的关键时期，为了迎接各种检查，各种做资料。

今天一个版本明天一个版本，今天一个要求明天一个要求。

某朋友就是资料没做好，遭到严肃处理。

老A转念一想，就当抄经了，还好没去当驻村干部。

……… ………

老A最近心烦的事儿特别多。

有教民说，最近来拜访您。

老A说，不要来了，你去找省政府领导吧。

都说老A是甲方，老A说，其实我是夹方，夹着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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